北方的雨

北方的雨,下得久了,人的心里便也仿佛跟着长出了青苔,一种软弱的、潮湿的情绪,会悄悄地弥漫开来。它不让你悲痛,也不让你狂喜,它只是用一种温和而又持久的力量,磨去你所有锋利的棱角与冲动。你会不自觉地想起一些遥远的、无关紧要的旧事,那些事的细节早已模糊,只剩下一种与此情此景相通的、黏稠的滋味。它让你变得懒于思想,只想缩在屋里,守着这一点干燥的温暖,听凭窗外那个被雨水浸泡的世界,在时间里慢慢地、慢慢地发酵。

然而,你若说这北方的雨只是愁苦的,那却也错了。在这无边无际的潮湿与清冷之中,你反倒能异常清晰地感觉到一种东西——那是一种坚韧的、沉默的耐力。土地在承受它,树木在承受它,行色匆匆的人们在承受它。这雨,仿佛是一场漫长的、不动声色的磨砺。它洗去夏日的最后一丝浮尘与燥热,也将万物淬炼得更加隐忍与沉静。它让你知道,繁华与喧闹终将过去,而生命更深沉的力量,正是在这种看似无望的、连绵的浸润中,默默地积蓄。

于是,你看着这雨,心境会从起初的一点烦闷,渐渐变得平和,甚至生出些许敬畏来。这北方的秋雨,它不来讨你的欢心,它只是这样存在着,冷静地、恒久地,执行着季节交替的律令。它用一种独特的、潮湿的寒冷,拥抱一切,也渗透一切。

终于,你推开窗,一股混合着泥土、落叶和深秋植物气息的凉意,扑面而来。那雨丝拂在脸上,轻柔得像一句耳语。你忽然明白了,这北方连绵的细雨,它下的不是水,是时光。是那种缓慢的、黏稠的、让你觉察到自身存在,也觉察到万物寂寥的,北方独有的时光。